文/潘彩霞
黎明前的索马里沙漠，空旷、寂静，游牧部落的人和牲畜还在熟睡，龟裂大地上，行走着两个身影——一位黑人妇女牵着一个5岁的小女孩。
妇女平静地近似冷漠，而小女孩则眼神茫然，对接下来的命运，她懵懂未知。
远离棚屋的地方，一个面貌丑陋、表情麻木的吉普赛女人正在等待她们。
走到一块粗糙的大石块前，小女孩被按倒了，嘴里被塞进树根。没有麻醉，没有消毒，满脸杀气的吉普赛女人手持破损的剃刀刀片伸向她的两腿之间……
小女孩名叫华莉丝•迪里，多年后，她在自传中这样描述：
“我从两腿之间，看到那吉普赛女人正在做准备。她从一个旧旅行包里，找出一把破剃刀，我看不清刀的细节，然而，我能看到那破刀锯齿状边缘上干涸的血迹。
她往刀上吐了点口水，然后用衣服檫了擦，接着，我感觉到我身上的肉，我的生殖器被割掉了。我听到那把钝刀从我皮肤上锯过来锯过去的声音……”
太阳出来了，高空有秃鹫在盘旋。这是非洲千百年来盛行的割礼，象征美德与贞洁。
华莉丝未能幸免，尽管此前，她的姐姐曾因流血过多而死去。
伤口感染，高烧不退非洲女人割礼，幸运的是，华莉丝活下来了。从那时起，她憎恨做女人，因为，女人意味着折磨和痛苦。
13岁时，为了五匹骆驼，父亲让她嫁给一个61岁的老头，做老头的第四任妻子。
在母亲默许下，华莉丝义无反顾地逃跑了。
赤脚奔跑在沙漠，没有食物，没有水，她啃过树叶，偷偷吸吮过母骆驼的奶，因此被放牧人的皮鞭狠狠抽打。
她还遭遇了色狼，幸好，她机智逃脱了。后来，她又遇到了狮子，幸运的是，在狮子的血盆大口下，她又侥幸逃生了。
在沙漠中，她踽踽独行，一双脚早就磨烂了，布满可怕的伤口和淤青。
几经磨难，华莉丝终于到了位于摩加迪沙的外婆家。
多年后，忆起这段经历，她说，“一个人能否生存下去，完全取决于意志是否坚强。”
因姨妈的丈夫是索马里驻英大使，作为女佣，华莉丝被送到伦敦。6年后，索马里政变，大使被召回，她也面临被遣返回国的命运。
为了不回到原点，她谎称护照丢失，从此成为伦敦街头的流浪女孩。饿了就翻垃圾桶，困了就席地而睡。
受尽剥削，遭尽白眼，活着，是那样艰难。而最痛苦的是，因为割礼，每个月都有几天疼痛难耐。后来，她形容说：“痛苦得但愿就这样死去。”
1983年，18岁的华莉丝迎来命运的转折。
那天，她正在街上流浪，这时，一个男人走上前来递给她一张名片，温和地问：“你有兴趣当模特吗？”
他已经注视她良久，华莉丝的高挑身材、国际脸、忧郁的褐色眼睛吸引了他。他的名片上写着：特伦斯多•多诺万，著名摄影师。
“比做清洁工强多了！”华莉丝答应了他。
可是，她从来没有在镜头下拍过照，闪光灯一闪，她就会本能地闭上眼睛。
特伦斯多启发她：“你会很想家吗？你的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？”
顿时，华莉丝的眼神里充满忧伤，她想起了勇敢坚强、偷偷放她逃婚的妈妈，想起了亲爱的弟弟，摄影师抓住机会按下了快门。
以完美的镜头感，华莉丝征服了摄影师。
这之后，她被推荐到模特公司，第一次穿上10公分的高跟鞋时，她需要扶着桌子才能站起来；当她掀起长袍时，脚上的道道黑疤惹得身边人大叫：“天哪，你的脚是怎么回事？”
凭着“最美的轮廓”，1987年，华莉丝得到了拍摄“倍耐力年历”的机会，她的照片成了当年年历的封面。
也是这年，22岁的她出演了《007：黎明杀机》中的邦德女郎，由荧幕开始，她被更多人所熟知。
华莉丝成功了，她走遍世界顶级秀场，她的身影，出现在香奈儿、欧莱雅的顶级广告设计中，紧接着，又成为第一个登上国际知名时尚刊物《VOGUE》的黑人模特。
事业如日中天，“从非洲牧羊女到国际超模”被人们津津乐道。
然而，光鲜的生活并没有抚平昔日的创伤，相反非洲女人割礼，童年的经历令她痛苦不已。
克服了恐惧和羞耻感，她鼓起勇气走进医院做了修复手术。
后来，她结婚生子。那段时间，丈夫发现，她经常抱着孩子泪流满面。
令她难过的，是那些仍在痛苦中的非洲女性，割礼对身体和心灵的双重伤害，任何时候想起，都如噩梦一般。
“我得去帮助她们，否则这些妇女终生都会生活在痛苦之中。”
几经考虑，华莉丝决定把自己的经历公诸于世，她接受了著名时装杂志《嘉人》的专访，当撰稿人劳拉追问：“在改变命运的那天，你是怎样和摄影师相遇的？”
华莉丝的声音低沉而缓慢：“那并不是改变我命运的一天……”
她讲起了5岁时的那个清晨，当她讲到从她身体割下来的那些肉被鸟儿们吃光了时，身经百战的劳拉颤抖着关掉录音机，失声痛哭。
专访发表后引起了巨大反响，华莉丝开始演讲，作为第一个公开谈论妇女割礼的女性，时任联合国秘书长的安南任命她为特邀大使，派遣她返回非洲，利用自己的影响力，反对割礼暴行。
1998年，华莉丝出版自传《沙漠之花》，讲诉割礼的锥心之痛。
然而，要与千百年来盛行的陋习斗争，充满艰难。华莉丝成了激进分子的眼中钉，她曾莫名失踪三天，也曾被跟踪，被袭击受伤。
危险无处不在，但她没有妥协，“我的个性一向如此！”
2009年，她的自传被改编成同名电影在全球20多个国家上映，她希望影片能够传播到割礼仍旧盛行的地方。
逐渐地，女性割礼在许多国家被正式禁止。2010年，华莉丝当选福布斯30位全球女性典范之一。
2012年，联合国一致通过了禁止实施女性割礼的决议，并设立了在2030年之前消除女性割礼的目标。
为了表彰华莉丝的贡献，2019年，她被评为和平奖得主。
在沙漠，有一种花，可谓自然的奇迹，不管干旱多久，只要雨水一旦降临，倏地便怒放出一片明亮的橙黄。
华莉丝，在索马里，意为“沙漠之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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