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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篇:契诃夫写此人的套,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

2年前 | 金刚王 | 274次围观

推荐理由

契诃夫文风之精炼向来为人称道,《套中人》与《跳来跳去的女人》都是显示作家对生活的深刻领悟和准确表现的佳品。两篇文章着重展现契诃夫把握小说叙事节奏和方向的功力,揭示出文学文本如何拓展空间和时间的表现力,以及如何控制时空关系的动态平衡,使普通读者也能领略到短篇小说顶尖高手在简短体裁内叙述情节、塑造人物的精妙结构。

徐乐(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)

契诃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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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套中人》的套

契可夫的《套中人》刻画了一位古希腊语教师,姓别里科夫的人,反对新生事物,留念旧的东西,孤僻胆怯,时刻像一只蜗牛一样,要把自己缩进硬壳,缩进套子里。

契诃夫写此人的套,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,一是先从外貌,最富有代表性的一个细节写起:“即使在顶晴朗的天气上街,也穿上套鞋,打着雨伞,而且一定要穿着暖和的棉大衣”,接着写他对套子的偏爱,所有的用具、雨伞、怀表、削笔刀,所有的一切都装在套子里;二是写他的家,房子的一切,都像个小厢子,也是套子;三是写他思想中的套,这是最核心的部分,行为的套只不过是要说明他思想的套;他思想的套中最具代表性的特征,是他时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:“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啊”,与之相适应的是他对禁止的条文的肯定,对允许的条文的怀疑,对新生事物的否定、不安;他既然是教师,就会有对学生苛刻的清规戒律,仅仅因为在教室吵闹,就坚持开除了两个学生;然而所有这一切,都是用细节、用叙述来铺展。但是不论从人物性格刻画,还是小说的篇幅,都不能成其为小说,还需要一个情节而不是细节来推动,作为小说的杆。这个杆就别里科夫的一场恋爱;所以写套的第四个方面,就是写了一个失败的恋爱故事。有了以前的交待或者铺垫,他对待恋爱以套的思想,以此产生的矛盾和结局,就是顺理成章的:只恋爱而不提结婚,怕的是结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。最终恋爱的流产,是因为新生事物,恋人瓦连卡在学校组织的一次旅游中骑了自行车。一个女人竟然骑自行车契诃夫短篇小说跳来跳去的女人,让他铁青的脸变得苍白,认为大逆不道。他害怕别人的议论,当他“慢慢腾腾”到瓦连卡家中去,以过来人的身分劝说她不要骑自行车时,和恋人的弟弟发生龃龉,从楼梯上摔了下来,恰被回家的瓦连卡和另外两个女人看见他的狼狈相。别里科夫怕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,担心此事传到校长、督学的耳朵里,结果他自己被自己吓死了。到此文中写套的内容应该结束了,可是第六,接下来写到了他的死,被装进了棺材,被装进了套子时他一脸的“温和、愉快、甚至高兴,仿佛暗自庆幸终于装进了一个套子里,从此也不必出来似的。”

《套中人》插图

写小说,写透一个人物,光有细节没有情节不行,光有情节没有细节也不行,有时细节就是情节的铺垫,让一个很离奇的情节自然、可信。

在刻画人物的套的特征时,除了用人物的讲述——两位打猎人夜晚的一次对话、讲述,叙述之外,还要描写,近距离对人物的刻画,这个方法是用一个场面来完成,叙述中用人物的语言、行动,一句对话,如:

“啊,希腊语多么响亮、多么美!”他说,现出甜滋滋的表情。他仿佛要证明这句话似的,眯起眼睛,举起一个手指头,念道:!

契诃夫短篇小说剧本_契诃夫短篇小说的好词_契诃夫短篇小说跳来跳去的女人

一个细节要贯穿始终,如“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啊”的口头禅;穿着套鞋,打着雨伞,到后来也成了天老爷对死去的别里科夫的同情,让去送葬的人们也跟他一样打扮了;别里科夫为搞好同事关系,隔段时间到人家里一坐一两个小时,考察似的一言不发;瓦连卡动不动的哈哈哈,最后一次哈哈哈的大笑,“结束了婚事,结束了别里科夫的人间生活。”细节也有推动深化情节的作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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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跳去跳来的女人》与跳来跳去的笔

小说是雕刻艺术,要把握取与舍;小说要精炼,还要形象,详略要得当;小说是语流,有轻重急缓,有它自身的旋律;小说有很多技术感觉上的要求,要达到这个目标,产生艺术的美感,达到小说之所以为小说的艺术感染力,一个最重要的办法是叙述与描写的有机结合。

没有叙述,小说无法完成广阔空间与漫长时间的浓缩;没有描写,小说达不到人物形象的生动刻画,两者缺一不可。

《跳去跳来的女人》插图

契诃夫的《跳去跳来的女人》,写的是一个到处追捧名人、没有名人就不能生活,并不惜以身相许的女人伊万诺夫娜,当她被所谓的名人抛弃,老实忠厚的丈夫去世时,才发现名人或者伟人就在自己的身边,就是被自己像狗一样呼来喝去、温和宽容的丈夫,在两个医院做事的主任医师和解剖师。

就跟这个跳去跳来的女人一样,契诃夫的笔法也跳去跳来,在叙述与描写之间跳跃,跳得天衣无缝,跳得鬼斧神工;这让一个短篇在写一个女人对婚姻、对丈夫、对名人、对婚外情等等繁复的过程时,既显得明晰可寻,又生动详尽。

小说是从婚礼开始的,第一句铺定的是叙述的调子:“在奥莉加·伊万诺夫娜的婚礼上,她所有的朋友和相好的熟人都来参加了。”按一般的写法,至少应该再写一写婚礼的过程,也就是说还是一个叙述的笔法。可是开头只这一句,下一段马上就跳到了描写的程式上,写到了举行婚礼的女人对客人、对来参加的名人说的一句话:“瞧瞧他吧,真的,他不是有点儿与众不同吗?”此外还描写了这个女人说话时的动作、表情,一下勾勒出了她的虚伪、无知、对上流社会、对名人的病态追崇。

第三段,又从描写回到了叙述。要交待她的丈夫,要介绍那些参加婚礼的名人,只能用概括的笔法。如此这样下去,势必脱离婚礼的氛围,脱离现在式契诃夫短篇小说跳来跳去的女人,所以第四段又回到了婚礼上,用一个参加婚礼的演员的视角,用引述她的言语的方式,对婚礼上的伊万诺夫娜做了外貌描写,对女主人进行了赞叹。可是接下来的笔墨并没有顺此进行,而是写被人们的虚情假意宠坏了的女人、那种自以为是,写得看似滔滔不绝,没有章法,实则已完成了对婚姻过程的交待、对女人性格栩栩如生地成功勾勒。且听这一席话:“不,您听着!”“还有您,作家,听着。”就是这个女人自己的叙述,也是述中有写,有细节。

进入情节铺展的轨道后,叙述如同火车头的引擎一样,完成了它的任务,就让位于描写,让描写去深化,去精雕细刻。写伊万诺夫娜与名人画家里亚博夫斯基的恋情时,作家用两个章节展现他们感情的产生与毁灭。劈头一句“七月的一个平静的夜晚”,在伏尔加河上,在蓝宝石色的天空下,在船头,画家完成了对伊万诺夫娜的追求,“然后闭上眼睛,懒洋洋地微笑着说:我累了。他把脑袋倚在了栏杆上。”可接下来的第五章节,直接又从恋情的开头跳到了终结:“九月二日天气温暖,没有风,可是天气阴沉。”这也代表着两人恋情的阴沉,从开始的晴空到后来的阴霾,雨天,伊万诺夫娜的匆忙离去。这里仿佛截取了两个画面,两个情节,把漫长的恋情一头一尾地就交待清楚了。

笔法的跳荡,还用在情节的发展、转换上。伊万诺夫娜离开画家,回到家的时候,人物心理矛盾重重,笔法也跳荡生姿,可最终,“她贪婪地吸着家里的亲切空气,吃着松鸡,他呢,温存地瞧着她,高兴地笑了。”跳去跳来的笔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。

作者介绍

谭岩,本名谭兴国,中国作协会员,在《散文》《中国作家》《北京文学》等刊发表作品多篇。出版有长篇小说、散文集多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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